“上世纪80年代，上海已经面临一个向何处去的问题。”原《浦东开发》杂志总编王健刚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谈起开发开放浦东的背景时，用“极度困难”来形容。

　　在改革开放之前，“全国保住上海，上海支援全国”，上海利用全国的原材料生产工业品，再返销内地，所赚的钱绝大部分上交国家支援全国建设，但“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计划内的农产品、原材料的供应很快枯竭”，上海的经济体系遭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开发浦东，首先是一张政治牌，浦东是中国继续改革开放的标志；其次是一张上海牌，是上海由工业中心向国际大都市跃升的杠杆。”4月13日，在浦东新区“政协之友办公室”，历任浦东开发办公室副主任、浦东新区管委会副主任、第一届浦东新区政协主席的李佳能告诉本报记者，“同时也是一张民意牌。”

　　东进，东进！

　　与伦敦、巴黎、纽约、东京等大都市一样，上海也是依河而兴，但又与它们不一样，那些大都市基本上都是在河的两岸同步发展，上海则局限于浦西。

　　到上世纪80年代，上海的拥挤已超乎想象。“南市区（今属黄浦区）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每平方公里达到16万人，全市平均也超过了4万人/平方公里。”时任上海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院长的李佳能表示，要让城市功能已萎缩为单一工业中心的上海重新恢复为综合性的经济中心，仅仅疏解浦西是不够的，必须建造一个现代化、外向型、多功能的东上海，否则，“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就是上海市民的回答。

　　从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就有学者、官员以个人身份研究振兴上海的方案。“总体而言，有四种选择：西移、东进、南下、北上。”王健刚说，北上方案和南下方案是想分别开发宝山和金山，但时任上海市副市长的陈锦华去金山看了以后，“直摇头，全是芦苇荡，必须从外省运进大量石头来填地基，上海当时出不起这笔钱！”

　　而在宝山，当时宝钢已经建成投产，上海的新城区是否要挨着这个超大型钢铁企业，是决策者要深思的，而且，作为北上方案核心的江湾地块太小，摆不开，于是北上方案也被否决了。

　　在西移方面，上海曾作了小小的尝试。上世纪80年代，上海相继成立了虹桥、漕河泾、闵行三个开发区。“都是很小的，几平方公里，不可能解决上海的问题，带动上海的大发展。”李佳能表示，当时上海的问题很多，要通过旧城改造来发展，上海的财力承担不起，“只能建新城区，而往西受到虹桥机场的阻挡，发展的空间也不大。”

　　东进的最大难点在过江。江面平均宽度达500米的黄浦江，是此前100多年阻挡上海东进的最大障碍。“但是到了80年代，架桥和修隧道在技术上都已不成问题。”李佳能表示，浦东不仅地域广阔，而且临海，可以把黄浦江内河港扩展为海港，这一点对于上海发展航运中心至关重要。

　　缺的不是工业，而是第三产业

　　在选择东进方向的研究中，上海市人民政府于1987年6月1日成立了以老市长汪道涵为总顾问、副市长倪天增为组长的浦东开发咨询研究小组，李佳能是6人小组成员之一。

　　“我们周围还有近300位专家，大家一致的意见是：上海缺的不是工业，而是第三产业，浦东绝不能搞成单一的工业区或者住宅区。”李佳能表示，陆家嘴与外滩隔江相望，有打造金融中心的最佳区位；外高桥可以建港口，规划保税区（自由贸易区）；金桥位于浦东的腹地，介于外高桥和陆家嘴之间，有利于发展外向型制造业。

　　浦东是上海的一块宝地，李佳能说：“开发浦东并不只是为纾解浦西之困，而是要在这块土地上，建设一个现代化、多功能、外向型的新城区，一个‘新上海’、‘东上海’。”

　　但在1990年之前，浦东也并非全是农田，沿江地带已经有工厂、仓库和工人新村。

　　“当时浦东有钢铁、造船、石化、纺织四大产业，沿江岸线上的码头更是星罗棋布，工业基础是有的，但没有发展成为城市。”曾任浦东新区第一届政协秘书长、现为浦东文史学会会长的唐国良告诉本报记者，浦东的产业格局在上世纪30年代已经成型，解放后，虽然建设了一些工人新村，但囿于条件，也没有大力拓展城市功能。

　　浦西遍布里弄工厂、花园工厂的现实让一部分人看中了浦东现成的工业基础，主张把浦西的工业疏解到浦东来。

　　“浦东新区成立后，在陆家嘴、金桥、外高桥、张江之外，还有个六里工业小区，当时领导班子都配了，办公地点也选好了，准备把浦西的中小型工业搬迁过来。”唐国良说。

　　但浦东对产业、投资项目的选择非常严格，浦西的企业不是想来就能来的。“浦西有实力的企业，引进外资、技术后去了金桥、外高桥，没有实力而有污染的企业，根本就进不了浦东。结果六里没有迁进来一家工厂，不久就改变了功能。”时任浦东新区管委会副主任的李佳能正好分管城市建设。当时，国家建设部有一个“安康”住宅小区试点项目，在他的策划推动下，“安康”项目落户六里，至此六里工业小区变成了今天的六里现代生活园区。

　　能否通过举办世博启动浦东开发

　　1985年，日本经济学家小林实在“中日上海研究会”的一次会议上向汪道涵建议：能否通过举办世博会来启动浦东开发。

　　1985年，以“人类、居住、环境与科学技术”为主题的世博会在筑波举行，向人们集中展示了以机器人为代表的最新科技。这届世博会不仅改变了日本人对机器人的看法，使日本一跃成为世界第一的机器人设计强国，而且使筑波迅速成长为日本的科研中心，吸引了众多企业前来设立高科技研发机构。

　　“汪老欣然接受了小林实的建议。”李佳能说，汪道涵组织浦东开发咨询研究小组对世博会进行了研究，并且在1988年3月和1990年1月分别组团赴日本和美、加、泰考察，以“浦东开发与世博会（当时叫‘国际博览会’）”为主题，征求国外专家、学者和政府部门的意见。上海坚持策划举办世博会长达十几年，终于在2002年申博成功。

　　如今距上海世博会开幕还有十几天，浦东世博园区的展馆基本建成，原来成片的旧区、厂房早已不见了踪影。“通过举办世博会来建设浦东的想法已变成现实，可惜汪老看不到了。”李佳能感叹道。